摘要：长三角作为中国经济核心区域，其产业集群发展质量直接关系国家全球竞争力。本文基于第六届长三角一体化发展高层论坛核心观点，系统梳理长三角产业集群的发展逻辑、现状特征、核心瓶颈与破局路径。当前，长三角产业集群已实现从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的范式转型，承担起国家制度创新示范、高质量发展引领、全球竞争攻坚的战略使命，形成了规模领先、多点协同的发展格局，生物医药与低空经济成为新兴产业亮点。但集群发展仍面临深层矛盾：政府干预过度抑制市场活力，行政壁垒阻碍区域协同与要素流动，核心技术“卡脖子” 导致产业链韧性不足，中小企业发展与人才支撑薄弱制约产业生态完善。为此，需以一体化思维破解发展难题：理顺政府与市场边界，强化市场资源配置主导作用；深化区域协同机制，优化产业差异化布局与创新资源整合；聚焦核心技术攻关，构建自主可控的产业链供应链；完善产业生态，加大中小企业扶持与人才队伍建设力度；拓展国际合作，融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通过多维举措，推动长三角产业集群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转型，培育世界级产业集群，为长三角一体化高质量发展注入动力，为全国区域协调发展提供示范
在区域经济一体化成为国家战略核心议题的当下，长三角作为中国经济最具活力、开放程度最高、创新能力最强的区域之一，其产业集群的发展质量直接关系到国家参与全球竞争的核心竞争力。第六届长三角一体化发展高峰论坛暨“‘十五五’时期长三角一体化高质量发展”研讨会（安徽大学主办2025年11月8日）上，来自学界、政界的专家学者围绕先进制造业产业集群培育、区域协同、新兴产业布局等关键议题展开深度研讨，既有对发展成就的客观梳理，也有对现实瓶颈的尖锐剖析，更有对未来路径的前瞻性探索。本文基于论坛核心观点与学术洞见，系统梳理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的底层逻辑、现状特征、核心矛盾与破局策略，为推动长三角一体化向更高质量迈进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借鉴。
一、时代变局下的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逻辑与战略定位
1.1 发展逻辑转型：从要素驱动到创新驱动的范式革命
改革开放40 余年，中国经济发展的核心逻辑始终围绕劳动力、土地、资本三大传统要素的组合与配置展开，长三角地区的早期崛起也深度受益于这一发展模式。然而，随着全球经济格局重构、国内发展阶段转换，传统要素的边际效益持续递减，曾经的 “增长钥匙” 已难以打开高质量发展的新大门。论坛上，多位专家一致指出，当前长三角经济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已发生根本性转变，科技、数据、人才与产业链协同关系成为决定发展质量与速度的关键要素。
这种转型并非偶然，而是全球产业变革与国家战略导向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从国际视角看，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加速演进，数字技术、生命科学等前沿领域的突破正在重塑产业形态与竞争格局，单纯依靠要素投入的粗放式发展已无法应对全球价值链重构带来的挑战；从国内视角看，中国正从制造大国向经济大国、创新大国跨越，长三角作为国家重大战略承载区，必须率先完成发展范式的迭代升级，为全国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创新驱动范式的核心特征在于“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 并重。与传统要素驱动不同，创新驱动更强调科技自立自强的核心地位，注重数据要素的深度赋能，追求产业链、创新链、资金链、人才链的深度融合。长三角地区凭借雄厚的产业基础、密集的科创资源、完善的市场体系，成为践行这一发展逻辑的天然试验场。论坛发布的相关数据显示，长三角地区研发投入强度、高新技术企业数量、科技成果转化率等关键指标均居全国前列，为创新驱动转型提供了坚实支撑。
1.2 战略定位升级：从区域自身发展到国家全局引领的角色转变
在国家区域发展战略布局中，长三角一体化与京津冀协同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并列为四大重大区域战略，但长三角凭借其独特的发展基础与制度优势，承担着更为特殊的使命—— 在制度建设上发挥引领示范作用，从 “自身发展” 转向 “以自身为中心的全局性发展”。
这种战略定位的升级体现在三个维度：其一，制度创新的“试验田”。长三角一体化不仅追求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公共服务共建共享，更强调打破行政壁垒、优化资源配置的制度创新，通过市场化、法治化手段破解区域协同发展的深层次矛盾，为全国区域协调发展提供制度供给；其二，高质量发展的 “排头兵”。作为中国经济的 “压舱石”，长三角地区贡献了全国超四分之一的 GDP、超五分之一的中央财政收入（上海、江苏、浙江三地贡献占比达50.4%），必须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上走在前列；其三，全球竞争的 “主力军”。面对中美关系长期复杂演变、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重构的外部环境，长三角需要培育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级产业集群，在全球价值链中占据中高端位置，提升国家核心竞争力。
值得注意的是，长三角的战略引领作用并非源于单项指标的“独领风骚”，而是源于综合优势的 “集群效应”。与粤港澳大湾区依赖新兴城市崛起、雄安新区依托全新规划建设不同，长三角是 “老树开新花”，凭借上海、南京、杭州、苏州等老牌工业城市的文化积淀、产业基础与创新活力，实现传统产业升级与新兴产业培育的双轮驱动。这种 “存量优化 + 增量突破” 的发展模式，既体现了对城市发展规律的深刻把握，也为区域产业集群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独特优势。
1.3 外部环境审视：复杂变局下的机遇与挑战
当前，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地缘政治冲突加剧、科技竞争日趋白热化，为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环境。论坛上，专家们普遍认为，中美关系的深刻调整已成为影响长三角与美西方合作的关键因素，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经贸领域，更渗透到科技、人才、产业链等多个层面，必须做好长期应对的准备。
从挑战来看，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压力”。部分西方国家推行 “脱钩断链”“小院高墙” 政策，试图限制高端技术、关键零部件向中国转移，对长三角依赖国际分工的高端制造业造成冲击；二是国际市场的 “竞争压力”。东盟等新兴市场对中国的好感度出现结构性变化，部分国家在经贸合作中呈现 “多元化” 倾向，长三角传统出口优势面临挑战；三是规则标准的 “适配压力”。美西方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正在调整，在数字经济、绿色低碳等新兴领域的规则制定权争夺日趋激烈，长三角产业集群需要适应新的国际规则体系。
但危与机并存，复杂的外部环境也为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一方面，全球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为长三角实现“换道超车” 提供了契机，数字经济、低空经济、生物医药等新兴领域的技术突破，使得长三角能够摆脱传统产业路径依赖，直接切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另一方面，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为长三角产业集群提供了坚实支撑，14 亿人口的消费市场与不断升级的消费需求，成为产业创新与规模扩张的 “试验场” 与 “稳定器”。此外，“一带一路” 倡议的深入推进，也为长三角产业集群开拓新兴市场、构建自主可控的产业链供应链提供了广阔空间。
二、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现状：规模优势与结构特征
2.1 总体规模：全国产业集群的 “核心承载区”
经过多年发展，长三角已成为全国产业集群最密集、规模最大、竞争力最强的区域之一。从国家层面的产业集群布局来看，长三角在国家级先进制造业集群、国家创新型产业集群、国家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三大类别的占比均处于全国领先水平。其中，国家级先进制造业集群代表“国家队” 参与全球竞争，长三角在全国 80 个国家级先进制造业集群中占据重要份额；国家创新型产业集群围绕战略新兴产业布局，全国 198 个该类集群中，长三角占比接近三分之一；国家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已开展 4 批认定，每批 100 个，长三角地区的占比同样超过三分之一。
这种规模优势不仅体现在数量上，更体现在质量与效益上。以上海为中心，辐射合肥、南京、苏州、杭州、宁波等城市的产业集群网络已初步形成，涵盖生物医药、高端装备制造、数字经济、新能源、新材料等多个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域。从经济贡献来看，长三角产业集群贡献了区域内70% 以上的工业产值，成为拉动经济增长、增加财政收入、吸纳就业的核心力量。以上海为例，2023 年三大税收收入达 1.2 万亿元，远超深圳的 6000 亿元不到，彰显了长三角产业集群的强大效益。
在具体产业领域，长三角的规模优势更为突出。以生物医药产业为例，长三角地区生物医药产业规模占全国的30% 以上，形成了从研发、制造到贸易、服务的完整产业链条。工信部赛迪研究院发布的生物医药产业竞争力排行榜中，长三角地区多个城市与园区位列前茅，体现了强大的产业集聚效应。此外，数字经济领域，长三角数字经济规模占全国的 25% 以上，上海、杭州、南京等城市成为全国数字经济创新发展的引领者；高端装备制造领域，长三角在船舶制造、航空航天、智能装备等细分领域的市场份额均居全国前列。
2.2 结构特征：“多点布局、分工协同” 的集群网络
长三角产业集群并非简单的“规模叠加”，而是形成了 “多点布局、分工协同” 的空间结构与产业生态，呈现出鲜明的区域特色与协同优势。
从空间结构来看，长三角产业集群形成了以核心城市为引领、中小城市为支撑、园区为载体的网络化布局。上海作为长三角一体化的“龙头”，聚焦高端研发、总部经济、金融服务等核心环节，在生物医药、低空经济等新兴领域承担着技术创新与标准制定的功能；江苏依托雄厚的制造业基础，在医疗设计、高端装备制造等领域形成优势；浙江则在医药研发、数字经济应用等领域表现突出，“南江药” 已成为区域特色品牌；安徽凭借科技创新策源地的定位，在生物医药、新能源等领域与沪苏浙形成紧密合作关系。这种 “核心引领、多点支撑、分工协作” 的空间布局，既发挥了各地区的比较优势，又避免了同质化竞争，提升了区域产业集群的整体竞争力。
从产业结构来看，长三角产业集群呈现出“传统产业升级与新兴产业培育并行、制造业与服务业深度融合” 的特征。一方面，传统制造业通过数字化、智能化改造实现 “老树发新芽”，纺织、化工、机械等传统产业的技术水平与附加值持续提升；另一方面，数字经济、低空经济、生物医药、新能源等新兴产业加速崛起，成为产业集群发展的新引擎。尤为值得关注的是，长三角产业集群已摆脱单纯的 “制造环节集聚”，形成了 “研发 + 制造 + 贸易 + 服务” 的完整产业链条，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深度融合，为产业集群的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
从协同模式来看，长三角产业集群形成了“政府引导、市场主导、园区支撑、企业主体” 的协同机制。在政府层面，习近平总书记每两年召开一次长三角一体化发展座谈会部署任务，每年有 80 余次相关会议推进工作落实，形成了 “发布成果 — 对接中央 — 认领任务” 的闭环机制，为区域协同提供了制度保障；在市场层面，企业作为协同主体，通过跨区域投资、技术合作、产业链整合等方式推动资源优化配置；在载体层面，各类开发区、产业园区成为产业集群的核心承载地，上海金山华东无人机研究基地、浙江乌镇大数据中心、安徽芜湖大模型中心等一批特色园区，为产业协同提供了物理空间与服务支撑。
2.3 新兴产业亮点：生物医药与低空经济的 “双轮驱动”
在新兴产业布局中，生物医药与低空经济成为长三角产业集群的两大亮点，凭借广阔的市场前景、强大的技术支撑与政策红利，呈现出加速发展的态势，成为推动长三角先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引擎。
2.3.1 生物医药产业：规模领先但缺乏 “全球龙头”
长三角是中国生物医药产业的核心集聚区，产业规模占全国30% 以上，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条与创新生态。在研发环节，长三角拥有全国最密集的生物医药研发机构与高端人才，上海张江药谷、苏州生物医药产业园、杭州未来科技城等园区成为全球生物医药创新的重要策源地；在制造环节，江苏泰州、浙江绍兴、安徽合肥等城市形成了规模化的生物医药生产基地，涵盖化学药、生物药、医疗器械等多个细分领域；在贸易与服务环节，上海、杭州等城市凭借完善的物流体系、金融服务与市场渠道，成为生物医药产品流通与服务的核心枢纽。
政策支持力度空前，长三角各省市纷纷出台生物医药产业扶持政策，“政策多多如牛毛，该执行的都执行了，不该执行的也执行了”，体现了地方政府对生物医药产业的高度重视。在技术创新方面，长三角生物医药产业在抗体药物、细胞治疗、基因检测等前沿领域取得一系列突破，部分技术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工信部赛迪研究院发布的生物医药产业竞争力排行榜中，长三角地区多个园区与企业位列前茅，彰显了强大的产业素质。
但与此同时，长三角生物医药产业也面临着一个突出问题：规模领先但缺乏全球顶尖企业。论坛上，专家尖锐指出，尽管长三角生物医药产业规模庞大、政策支持力度大、创新资源密集，但至今没有一家全球排名第一的生物医药企业，甚至在细分领域的全球龙头企业也寥寥无几。造成这一现象的核心原因在于“政府用力过度”，过度的政策干预与资源投入，使得企业缺乏市场竞争的 “倒逼压力” 与创新活力，部分企业 “被政策养肥但缺乏核心竞争力”，难以成长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龙头企业。
2.3.2 低空经济：潜力巨大但存在 “单打独斗”
低空经济作为一个“新概念但非新事物”，近年来在政策推动与技术突破的双重驱动下，成为长三角新兴产业的 “新蓝海”。与大飞机项目相比，低空经济门槛相对较低，与长三角的制造业基础、市场需求具有高度适配性，能够与传统制造优势深度融合，市场潜力巨大。根据民航总局预测，到 2035 年，中国低空经济核心产业规模将达 1 万亿元，上下游配套产业规模 1 万亿元，民用市场规模 1 万亿元，总规模将突破 3 万亿元。
长三角在低空经济领域已形成一定的先发优势，应用场景广泛且深入。在工业领域，无人机已广泛应用于超高压输电线路检测、台风灾害监测等场景，浙江东南部使用无人机进行台风监测，费用仅为传统方式的1/3，且避免了人员生命安全风险；在旅游领域，安徽等旅游大省将无人机观光作为重要旅游项目，丰富了旅游产品供给；在应急救援、物流配送等领域，低空经济的应用也在不断拓展。
上海作为长三角低空经济的核心城市，已采取一系列举措推动产业发展：成立上海低空经济产业发展公司，建设金山华东无人机研究基地，并在极寒、极高温、极高原、高盐碱等特殊环境布局研发基地，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产业布局。尤为值得关注的是，2024 年 7 月 23 日至 26 日在上海举办的国际机会博览会，成为近年来上海国家会展中心最成功的博览会之一，俄罗斯、乌克兰、印度、巴基斯坦等国纷纷采购中国无人机，彰显了长三角低空经济的国际竞争力。
但长三角低空经济发展也存在明显短板：区域协同不足，“单打独斗” 现象突出。尽管上海在低空经济领域布局较早，但与长三角其他城市缺乏有效的联动机制，没有形成 “分工协作、资源共享、优势互补” 的产业集群效应。与深圳、成都等城市相比，长三角低空经济的区域协同优势尚未充分发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产业整体竞争力的提升。此外，低空经济还面临标准缺失、设施不完善、政策协同不足等问题，需要通过区域一体化战略加以破解。
三、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的核心瓶颈：深层矛盾与现实挑战
3.1 政府与市场失衡：行政干预过度抑制创新活力
论坛上，多位专家不约而同地指出，政府与市场关系失衡是制约长三角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的核心瓶颈。长期以来，长三角各省市为推动产业集群发展，纷纷出台各类扶持政策，投入大量公共资源，这种“政府主导” 的发展模式在产业发展初期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随着产业规模扩大与市场环境变化，过度的行政干预已成为产业升级的 “绊脚石”。
政府干预过度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政策供给“泛滥化”。各省市为争夺产业资源，纷纷出台税收优惠、土地补贴、资金扶持等政策，甚至出现 “该执行的政策执行了，不该执行的政策也执行了” 的现象，过度的政策补贴使得企业缺乏市场竞争压力，创新动力不足；其二，资源配置 “行政化”。部分地方政府通过行政手段干预产业布局，导致产业同质化竞争严重，资源配置效率低下。例如，在生物医药、低空经济等新兴领域，多个城市盲目跟风布局，缺乏差异化定位，造成重复建设与资源浪费；其三，市场准入 “地方化”。尽管长三角一体化进程不断加快，但行政壁垒尚未完全打破，部分地方政府为保护本地企业，设置隐性市场准入壁垒，阻碍了区域内要素的自由流动与企业的跨区域发展。
政府干预过度的直接后果是抑制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导致企业创新活力不足、核心竞争力薄弱。以生物医药产业为例，长三角尽管拥有庞大的产业规模与密集的创新资源，但由于企业缺乏市场竞争的“倒逼压力”，多数企业满足于技术模仿与规模扩张，难以在核心技术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也就无法成长为全球顶尖企业。此外，过度的行政干预还导致产业集群 “大而不强”，规模优势难以转化为竞争优势，在全球价值链中始终处于中低端位置。
3.2 区域协同不足：行政壁垒阻碍要素自由流动
尽管长三角一体化战略已实施多年，但行政壁垒依然是制约区域产业协同发展的重要障碍，导致“协同不足、内耗严重” 的现象较为突出。这种行政壁垒不仅体现在省际之间，也存在于市县之间，使得长三角产业集群难以形成 “全国一盘棋” 的发展格局。
区域协同不足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其一，产业布局“同质化”。由于缺乏有效的区域协调机制，长三角各省市在产业选择上存在严重的同质化倾向，无论是传统产业还是新兴产业，都出现 “一哄而上” 的现象。例如，在大数据中心建设方面，长三角多个城市盲目跟风，建设了大量数据中心，但这些数据中心大多是 “耗能大户、产值小户”，没有形成有效的协同联动，造成资源严重浪费；其二，要素流动 “碎片化”。人才、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在区域内的自由流动仍面临诸多限制，户籍制度、社保衔接、资质互认等问题尚未完全解决，导致要素配置效率低下；其三，创新资源 “分散化”。长三角拥有全国最密集的高校、科研院所与创新企业，但这些创新资源缺乏有效的整合机制，各自为战的现象较为突出，难以形成创新合力。例如，高端科创资源过度集中在上海、杭州等核心城市，中小城市面临 “人才虹吸” 压力，创新能力薄弱；其四，政策标准 “差异化”。各省市在产业政策、税收政策、环保标准等方面存在差异，导致企业跨区域发展面临政策衔接难题，增加了企业运营成本。
区域协同不足的典型案例是苏皖合作。论坛点评专家指出，江苏与安徽在产业合作方面存在“进大于和” 的现象，尽管两地地理位置相邻、产业互补性强，但由于行政壁垒与利益分配机制不完善，合作深度与广度远远不够，没有形成 “1+1>2” 的协同效应。这种 “各自为战” 的发展模式不仅影响了长三角产业集群的整体竞争力，也制约了各省市自身的发展空间。
3.3 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不足：核心技术与高端环节 “卡脖子”
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重构的背景下，长三角产业集群的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不足问题日益凸显，核心技术与高端环节“卡脖子” 成为制约产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尽管长三角在多个产业领域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条，但在核心零部件、高端材料、关键技术等方面仍高度依赖进口，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性与稳定性面临挑战。
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不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核心技术“对外依存度高”。在高端装备制造、生物医药、数字经济等领域，长三角企业在芯片、高端传感器、核心算法、关键药物靶点等核心技术方面仍受制于人，难以实现自主可控。例如，在医疗器械领域，上海的医疗器械制造产业规模庞大，但核心零部件与高端芯片仍主要依赖进口；其二，高端环节 “缺失”。长三角产业集群在全球价值链中主要集中在加工制造等中低端环节，研发设计、品牌营销、售后服务等高端环节占比偏低，导致产业附加值不高，盈利能力薄弱；其三，产业链 “协同性弱”。区域内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之间的协同合作不够紧密，配套能力不足，部分核心零部件需要从区域外甚至国外采购，增加了产业链供应链的成本与风险。
造成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不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企业层面来看，多数企业创新投入不足，缺乏长期主义思维，热衷于短期盈利的加工制造环节，不愿投入大量资源进行核心技术研发；从政府层面来看，区域创新协同机制不完善，创新资源分散，难以形成攻克核心技术的合力；从外部环境来看，美西方的技术封锁与贸易限制，使得长三角企业获取核心技术与高端设备的难度加大，进一步加剧了“卡脖子” 问题。
3.4 产业生态不完善：中小企业发展与人才支撑不足
产业集群的高质量发展离不开完善的产业生态，包括中小企业的健康发展、高素质人才的集聚、良好的创新创业环境等。但当前长三角产业集群的产业生态仍存在诸多短板，制约了产业集群的可持续发展。
中小企业发展不足是长三角产业集群生态的突出短板。尽管长三角拥有数量众多的中小企业，但多数中小企业规模小、实力弱、创新能力不足，难以与龙头企业形成有效的协同合作关系。一方面，龙头企业对中小企业的带动作用有限，没有形成“大中小企业融通发展” 的良好格局；另一方面，中小企业面临融资难、融资贵、人才短缺、市场准入难等问题，发展空间受到挤压。论坛专家指出，要培育世界级产业集群，必须要有世界级的龙头企业，更要有充满活力的中小企业群体，形成 “龙头引领、中小配套” 的产业生态。
人才支撑不足也制约了长三角产业集群的发展。尽管长三角是全国人才最密集的区域之一，但在高端领军人才、技能型人才、复合型人才等方面仍存在缺口。一方面，高端领军人才面临“引不来、留不住” 的问题，部分高端人才因住房、子女教育、科研环境等因素选择流向国外或其他地区；另一方面，技能型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脱节，职业教育发展滞后，难以满足产业升级对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此外，复合型人才短缺，在数字经济、低空经济等新兴领域，既懂技术又懂市场、管理的复合型人才尤为稀缺。
创新创业环境不完善也是产业生态的重要短板。尽管长三角各省市纷纷打造创新创业平台，但在知识产权保护、科技成果转化、创新创业服务等方面仍存在不足。例如，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不够，侵权成本低，影响了企业创新的积极性；科技成果转化机制不健全，高校、科研院所的科技成果难以快速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创新创业服务体系不完善，缺乏专业化的技术服务、创业辅导、融资支持等服务，制约了创新创业活动的开展。
四、长三角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的破局之路：战略路径与实践举措
4.1 理顺政府与市场关系：让市场主导资源配置
破解长三角产业集群发展瓶颈，首要任务是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明确政府与市场的边界，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4.1.1 减少行政干预，强化市场主导
各省市应逐步减少对产业集群发展的直接行政干预，取消不必要的政策补贴与行政许可，让企业成为产业发展的主体。一方面，清理规范各类产业扶持政策，避免政策“泛滥化” 与 “同质化”，引导政策资源向公共服务、基础设施、创新生态等领域倾斜；另一方面，打破地方保护主义与行政壁垒，消除隐性市场准入壁垒，促进人才、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在区域内自由流动，让市场在产业布局、资源配置、价格形成等方面发挥决定性作用。
4.1.2 转变政府职能，强化服务保障
政府应从“管理者” 向 “服务者” 转变，聚焦公共服务、市场监管、政策引导等核心职能，为产业集群发展提供良好环境。一是加强基础设施建设，重点推进交通、能源、信息等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为产业协同发展提供支撑；二是强化市场监管，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等制度，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三是优化营商环境，简化行政审批流程，降低企业制度性交易成本，为企业发展提供便利；四是加强政策引导，制定区域产业发展规划，明确各地区的产业定位与发展重点，引导产业差异化布局，避免同质化竞争。
4.1.3 发挥社会组织作用，搭建协同桥梁
充分发挥行业协会、商会等社会组织的作用，搭建政府与企业、企业与企业之间的沟通桥梁，促进产业协同发展。行业协会应加强行业自律，制定行业标准与规范，引导企业规范经营；推动企业之间的技术合作、信息共享、产业链协同，形成产业发展合力；代表行业向政府反映企业诉求，为政府制定政策提供参考。2024 年政府工作报告重新强调了行商会等社会组织的作用，这为长三角产业集群协同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
4.2 深化区域协同：构建 “分工协作、资源共享” 的产业网络
深化区域协同是长三角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路径，需要打破行政壁垒，建立健全区域协同机制，构建“分工协作、资源共享、优势互补” 的产业网络。
4.2.1 建立健全区域协调机制
进一步完善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协调机制，强化国家层面的统筹协调，加强三省一市的沟通对接，形成“国家统筹、地方联动、市场运作” 的协调模式。一是建立常态化的沟通协调机制，定期召开长三角产业协同发展座谈会，协调解决产业协同发展中的重大问题；二是完善利益共享机制，建立跨区域产业转移、税收分成、要素流动等方面的利益共享机制，调动各地区协同发展的积极性；三是加强政策协同，推动各省市在产业政策、税收政策、环保标准、市场准入等方面的协同对接，形成统一的政策环境。
4.2.2 优化产业空间布局
基于各地区的比较优势，优化产业空间布局，形成“核心引领、多点支撑、分工协作” 的产业格局。一是强化上海的龙头带动作用，聚焦高端研发、总部经济、金融服务等核心环节，打造全球科技创新中心与高端产业引领区；二是发挥江苏、浙江、安徽的比较优势，江苏重点发展高端装备制造、医疗设计等产业，浙江重点发展数字经济、生物医药研发等产业，安徽重点发展新能源、新材料等产业，形成差异化布局；三是推动产业跨区域转移与协作，鼓励核心城市的产业向周边中小城市转移，构建 “核心城市研发 + 周边城市制造” 的协同模式，实现资源优化配置。
4.2.3 促进创新资源协同整合
打破创新资源分散化的格局，加强区域内高校、科研院所、企业之间的创新协同，形成创新合力。一是建立跨区域创新合作平台，整合区域内的创新资源，共建重点实验室、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产业技术创新联盟等创新平台，联合攻克核心技术；二是推动科技成果跨区域转化，建立科技成果转化服务平台，完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促进高校、科研院所的科技成果在区域内快速转化；三是加强人才协同培养与流动，建立跨区域人才培养机制，推进户籍制度改革与社保衔接，实现人才在区域内自由流动与共享。
4.3 强化创新驱动：攻克核心技术，提升产业链韧性
创新是长三角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动力，需要强化科技创新的核心地位，攻克核心技术，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水平。
4.3.1 加大核心技术研发投入
引导企业加大研发投入，聚焦核心技术、关键零部件、高端材料等“卡脖子” 领域，开展集中攻关。一是支持企业建设研发中心，鼓励企业与高校、科研院所开展产学研合作，形成 “企业出题、高校解题、政府助题” 的研发模式；二是加大政府科技投入，设立长三角产业创新基金，重点支持核心技术研发与创新成果转化，基金规模可从目前的 2000 亿扩大到 5000 亿，为企业创新提供资金支持；三是完善创新激励机制，加大对创新人才的激励力度，实行股权、期权等激励方式，激发人才创新积极性。
4.3.2 构建自主可控的产业链供应链
以产业链为纽带，推动上下游企业协同合作，构建自主可控、安全高效的产业链供应链。一是培育一批具有核心竞争力的龙头企业，支持龙头企业整合产业链资源，带动中小企业发展，形成“龙头引领、中小配套” 的产业生态；二是加强产业链上下游协同研发，鼓励龙头企业与中小企业联合开展技术攻关，提升产业链整体创新能力；三是推动产业链多元化布局，积极开拓国内国际两个市场，降低对单一市场与供应商的依赖，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
4.3.3 推动产业数字化转型
以数字经济为引领，推动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提升产业发展质量与效率。一是加快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推进5G、大数据、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等数字基础设施在产业集群中的广泛应用，为数字化转型提供支撑；二是推动传统产业数字化改造，支持企业运用数字技术优化生产流程、提高生产效率、提升产品质量；三是培育数字经济新业态新模式，鼓励发展工业互联网、智能制造、数字服务等新业态，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
4.4 完善产业生态：培育中小企业，强化人才支撑
完善的产业生态是长三角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的基础，需要培育充满活力的中小企业群体，强化人才支撑，打造良好的创新创业环境。
4.4.1 支持中小企业健康发展
加大对中小企业的支持力度，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人才短缺等问题，促进大中小企业融通发展。一是完善中小企业融资支持体系，设立中小企业发展基金，推广知识产权质押融资、供应链金融等融资方式，拓宽中小企业融资渠道；二是加强中小企业人才培养与引进，建立中小企业人才培训基地，鼓励高校、职业院校与中小企业合作开展人才培养，为中小企业输送技能型人才；三是推动大中小企业协同发展，支持龙头企业向中小企业开放资源、共享技术，引导中小企业融入龙头企业的产业链供应链，形成“大中小企业融通发展” 的良好格局。
4.4.2 强化人才队伍建设
围绕产业集群发展需求，打造一支高素质的人才队伍，为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智力支撑。一是加大高端领军人才引进力度，制定更具吸引力的人才引进政策，在住房、子女教育、科研经费等方面给予支持，吸引全球高端人才落户长三角；二是加强技能型人才培养，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优化职业教育专业设置，培养适应产业发展需求的技能型人才；三是培育复合型人才，鼓励高校开设跨学科专业，加强对数字经济、低空经济等新兴领域复合型人才的培养，满足产业升级对复合型人才的需求。
4.4.3 优化创新创业环境
打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创新创业环境，激发创新创业活力。一是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完善知识产权法律法规，加大侵权违法行为惩处力度，保护企业创新成果；二是完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建立健全科技成果转化服务体系，为科技成果转化提供技术服务、创业辅导、融资支持等一站式服务；三是打造创新创业平台，建设一批科技企业孵化器、众创空间、加速器等创新创业载体，为创业者提供物理空间与专业服务；四是营造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创新创业文化，激发全社会的创新创业热情。
4.5 拓展国际合作：融入全球价值链，提升国际竞争力
在全球化背景下，长三角产业集群需要积极拓展国际合作，融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提升国际竞争力。
4.5.1 加强国际技术合作
积极开展国际技术合作，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提升核心技术水平。一是鼓励企业与全球顶尖高校、科研院所开展合作研发，共建研发平台，联合攻克核心技术；二是支持企业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与设备，进行消化吸收再创新，形成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三是参与全球技术标准制定，鼓励企业参与国际技术标准的研制与修订，提升在全球技术标准体系中的话语权。
4.5.2 开拓国际市场
积极开拓国际市场，扩大产业集群的国际影响力，提升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一是支持企业“走出去”，鼓励企业通过海外投资、并购、建立生产基地等方式，拓展国际市场，降低贸易壁垒影响；二是加强与 “一带一路” 沿线国家的合作，参与 “一带一路” 建设，拓展新兴市场空间；三是打造国际知名品牌，支持企业加强品牌建设，提升品牌知名度与美誉度，从 “中国制造” 向 “中国创造”“中国品牌” 转变。
4.5.3 构建海外合作网络
建立健全海外合作网络，加强与全球产业集群的合作与交流，提升国际竞争力。一是推动建立海外产业合作园区，吸引长三角企业入驻，形成产业集群式“走出去” 模式；二是加强与全球知名产业集群的合作，开展产业对接、技术交流、人才互访等活动，学习先进经验，提升发展水平；三是参与全球产业链重构，积极融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级产业集群。
五、结语：以一体化思维推动长三角产业集群向更高质量迈进
第六届长三角一体化发展高层论坛的研讨成果表明，长三角产业集群已进入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转型的关键阶段，既拥有规模优势、产业基础、创新资源等突出优势，也面临政府与市场失衡、区域协同不足、产业链韧性不足、产业生态不完善等深层矛盾。推动长三角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必须坚持一体化思维，以创新驱动为核心，以区域协同为关键，以制度创新为保障，以产业生态为基础，破解发展瓶颈，激发发展活力。
在时代变局与国家战略的双重驱动下，长三角产业集群的发展使命重大、责任艰巨。未来，长三角需要进一步理顺政府与市场关系，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深化区域协同，打破行政壁垒，构建“分工协作、资源共享” 的产业网络；强化创新驱动，攻克核心技术，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完善产业生态，培育中小企业，强化人才支撑；拓展国际合作，融入全球价值链，提升国际竞争力。唯有如此，长三角才能培育出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级产业集群，为长三角一体化高质量发展注入强大动力，为全国区域协调发展提供示范引领，在全球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
长三角一体化发展是一项系统工程，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是其中的核心支撑。相信在国家战略的指引下，在三省一市的共同努力下，长三角产业集群必将突破发展瓶颈，实现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成为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引擎与参与全球竞争的重要力量。
